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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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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1 章

多麗斯每次都是這樣,給其他人都交代完了,湯姆才是最後一個。

從書房出來、浴室簡單洗浴後,湯姆輕松走過臥室,視線裏加長大床的另一側,獨自深思的黑發腦袋正不停滾來滾去,在素白床單上特別顯眼。

這是她過去的習慣,在蓬松雲層上翻滾的放松方式,只因她居住的庭院是渺音山某座空中島嶼的高峰山巔上。

微風吹過,多麗斯不滾了,湯姆心領神會,快速移動到她面前,果然就看到她輕動的鼻翼,和那雙沒有驚訝的漂亮黑眸。

極其專註的愛意眼睛,讓他下意識道,“狐貍是犬科。”

他突然來的這句,多麗斯楞了一下,隨即摟上他脖子,長腿一伸壓著他。

說她鼻子是狗鼻子嘛!

誰叫他靈魂上的清冷味道是獨一的,且恰好是她敏銳聞到的。

生氣咬破他嘴唇,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,“原來冷血的蛇,血液是37攝氏度的呀。”

上揚的笑意嘴角毫不掩飾,他淡淡道,“你摸摸我頭發,是你想要的冷溫。”

還是多麗斯心軟了。

頭發不及時擦幹,很容易濕氣入體,她最在乎的就是他們的健康問題。

隔著純棉毛巾,她手指用力搓著他潮濕黑發。

頭皮有點疼倒沒事,只是開始的最初一分鐘,後面就沒有了。

湯姆卻是認真看著鏡子坐在他懷裏的妻子,手下魔杖隨意擺動著,她順滑的長發一點點憑空牽引編織成適合睡覺的寬松發髻。

“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,魔法不是萬能的,魔藥也是,最重要的是無病無痛,不需要魔藥來維持身體的健康狀態。”收回指尖的游動青綠靈力,確保他頭發全部幹了,多麗斯嘆了一氣,任由他抱著自己相擁坐在床上。

“你還是不了解我。”

他淡淡說了這句,低頭看向她了然又清澈的水眸,“不需要任何附屬條件,不要去管長生這個問題。風暝,我問你,你旅行是只有獨來獨往這個一個選擇嘛?你心裏究竟想要什麽?”

他眼睛還說著一句肯定,‘你的愛意在消減。’

“你別說話,讓我自己想。”

他有時說話總是無意識誘導,多麗斯低頭,額頭抵在他鎖骨處,整個人悶聲不響的仔細思考。

結果沒多久,她躺在床上只能直面他陰沈面孔,湯姆冷冷道,“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胡思亂想,再將自己的隨意猜測直接扣在我頭上。”

沒有恐懼於他乍然的喜怒無常,多麗斯平靜道,“是你總是沈默不回答,一朝回到數十年前,仿佛我們這些年的磨合都是泡沫,都不需要陽光照射,一戳就破。”

小姑娘終於不再裝聾作啞了。

湯姆霎時笑了,仿若墜落無光的日月。

那雙黑色眼瞳裏紅色翻滾,底色是混沌的虛無,沒有任何情緒留存,除了一股腐朽雕零的瘋勁兒。

多麗斯屏住呼吸,她張了張口,最終抿下一切問話。

自從1981年萬聖節那天開始,這近乎一年,他在扮演自己的現在,以過去的全部記憶為主導。

他到底經歷了什麽,死了8次後,又承受了什麽,他們相遇的最初是什麽。

就算她問,他不會說的,他在等,等她的記憶全部恢覆。

“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?”

湯姆低聲喃喃,看著她眼裏的明顯擔憂和心疼,突然覺得連笑都沒有任何意思,無趣的寡淡。

他現在就像是攝魂怪都懶得搭理的存在。

沒有一點發自真心的快樂,厚重濃郁的黑暗將他層層包裹,最強烈的陽光也突破不了這屏障。

“你總說我影響你,但你何嘗不是在影響我?”

伸手摸著他冰涼的臉頰,多麗斯看他沒抗拒,才將整個掌心覆蓋上去,“本來我只想待在一個地方睡覺,我太累了。”

過去記憶經歷的一切快速,她偶爾掠過,仿佛是一部沒有暫停鍵的恐怖電影。

“可你就像個旋轉不止的陀螺,我空閑時候還會看看自然景色,你空閑的時候也要拿本書在手裏看。”

她本想懶散過這一生,但因為他的存在影響,才從塵封記憶裏找到了年幼時的願望。

“你問我想要什麽?”

她想要的是他啊。

她的眼睛是完美的語言,湯姆眼裏的紅芒閃爍不停,他起身的離開動作,又被她迅速摟著脖子拽了回來。

多麗斯親了下他額角,小腿卻是纏住他的,不讓他離開。

“你別走,你不是想要我的答案嘛。我可不像你,沈默著不知道是拒絕還是答應。”

“我不要了,”

他皺緊眉頭,淡淡道,“你我太清楚了。雖然過去不是現在,但過去是附骨之疽,糾纏著現在,根本無法擺脫。

十三年很長,長到時間流過的一分一秒,我都清楚感知到,沒有日夜的無止盡的永遠。

也很短,摒棄一切,我和你,只相處了13年,這還只是將睡覺時間算在裏面的最大限度。換個人,也沒有什麽兩樣。”

他以為緣分隨便是個人就能行的嗎?

怎麽骨子裏都是悲觀?

過去組成了現在,他怎麽又像之前那樣拋棄名字般不要自己的過去?

她肩膀被他抓握得有點疼,湯姆面孔卻是扭曲得像是暗夜裏的惡魔,“一開始就不對等。你騙我,風暝!因為你,因為zora,你主動制造了羈絆,阻礙了我的目標。現在,還是你,甩開了我,你從來就沒有將我計劃在你未來。”

“我有什麽未來?16年的死亡倒計時?”

他已經情緒失控了,她不能再跟著他一起瘋下來。多麗斯努力壓制住翻滾的情緒,試圖冷靜道,“你想要的太多了。我問你現在想要什麽,你總是不能明白地說一句。

你難道不知道嗎?如果不是因為你,我早就找口棺材沈睡了。

我想要的是你!

但你不是物品,你是特別有自我思想的人,我做的決定都會考量你的看法。

可是你不說啊!

你不和我說話交流,誰知道你天天腦子裏在想什麽?”

湯姆動了下僵硬的身子,手下卻是立刻蒙上了她眼睛,他不想她看到他眼睛的情緒。

只能聽到他沈重的呼吸,沈默良久,多麗斯開口的聲音有些發顫,“你別這樣不說話,我害怕,就像是一個不知何時爆炸的炸彈,而我還沒找到它的存在。你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我,就算你要走,也要給我一個回答,而不是丟下我,讓我一個人設想最惡劣的猜測。”

不對的。

湯姆眨眨眼,消去了些恐懼,她才會離開他的。

他只是她感受情感的一個工具。

這只是一場交易。

交換利益的72年。

“人們因為我在魔法上的貢獻,人脈的利益,崇拜我的不少,迷戀我的也不少,我活得孤獨,依舊看不清愛的本質。”

他說,“這種孤獨,是你的陪伴也無法消去的存在。我兩次都死在母愛的保護上,既然愛是偉大的力量,甚至是抵擋死咒的存在,為什麽?即使有你和風槿的存在,她都沒活著?她愛我?為什麽還是死了?”

因為這所有都是被操縱好的,這是設定。

“一開始都是迷情劑的欺騙,教堂舉行過婚禮又怎樣?有過孩子又怎樣?動過情還能如何?”

他一聲冷冷的嗤笑,卻是引起了多麗斯越發抿緊的嘴唇,幾乎成了一條直線。

他笑得是他自己,不是他口中的父母。

“不過都是些逢場作戲,飄渺虛無的東西罷了。現實世界的愛只是一時的激情,只有啊,呵!那麻醉人心的小說才說不停書寫這轉瞬即逝的真心,不值得的。太無聊了。”

掌心下已經是潮濕的溫熱,他閉上眼睛,沈重嘆了一口氣。

“我們其實”他低聲道,“沒有那麽的相愛。不過是能長久從對方索取到各自所需的,或許有感情吧,但也只是一小部分。我不是你的道侶,不是你等了很久的人,等你想起一切,我知道,你比誰都無情。”

“你松開我,”

她的聲音有些哽咽,身上的禁錮松開了些,多麗斯緊緊抱住他,流下的淚水一點點流過他鎖骨滑下。

他如果是個冷心冷血的人,完全不會有情緒的大幅波動,不會被憤怒屈辱沖昏了頭腦,殺死了他父親一家,就不會一輩子的恐懼都困在那所孤兒院,永遠沒長大。

人心都是肉長的,他的心還是軟的。

他也會害怕自己真心被辜負丟棄。

“華州常說‘人盡可夫’,人人都可以當我的丈夫,但母親和父親卻是唯一的。我見過那麽多的人,無條件對我好的,符合我審美標準的,不在乎我身份,太多了。

你以為我是無聊才起了興趣和你結婚,只是道侶?如果不是我愛的人,誰成為我的道侶,那就是終生囚禁、是被剝奪人身自由的唯一?這是壞事,你以為這是什麽天上掉餡餅的喜事?”

又沒聽見他說話,沈默中,多麗斯低頭將眼淚鼻涕全擦在他衣領肩膀上,隨後枕著另一邊肩膀。

“你又沈默?到底想不想和我說話?”

“我本來的打算,是將失敗扭轉為成功。”他垂眸看著她發旋,轉眸間衣領上的水漬全部清理一新。

全部的計劃節點都被她打亂了,因為風槿帶走了沈睡的她,因為她出手擋住了那個試探性質的阿瓦達索命。

因為她的三句質問,他的主魂被她的心頭血強行扣留融合了。

因為zora的出現,他們本該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,又交匯在一起。

她的愛,是‘囚禁’。

本來?

那魔法界的權利,就不是他現在想要的。

他之前說的話,還算數。

她問道,“我現在身上還有你需要的利益嗎?”

湯姆楞了一下,轉而是滿臉憤怒,他咬緊牙關恨恨道,“我要求你為我辦過什麽事嗎?真論得上不顧及你意願,只有那一次的錯誤,你衣服我才撕開3寸口子。”

這和衣服沒關系。

是他利用她的不設防,那是專門針對她的脫力藥劑。

“是藥,更是你利用了我對你的信任。這個問題,我們早就談論過了。”擡頭定定看著那雙紅芒閃過的黑眼睛,她繼續道,“我也想知道,沒有長生的尋找……我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,但又不停否認,你的生命還長,你仍然可以重塑你的成功。”

“別問了。”

他皺緊眉頭,一眨不眨看向她,眼睛都哭紅了,但染水後的清透越發明亮。

不,她要問的。

她本來就固執,尤其是他總是不願意說明白一句話,總是讓她猜。

“只剩16年了,我還願意和你看遍世間所有,你還願意嗎?”

湯姆只是按著她腦袋靠在自己身上,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
“你怎麽能這樣?這是你親口向我承諾的,難道這些承諾只是我一個人遵守?”眼角的淚水一點點融入額角發絲裏,多麗斯的冷靜心緒已經被沈默一片片撕爛了。

“不行的,風暝,口頭上的諾言,抵不過誓言。從前的種種承諾一筆勾消吧,江十初有句話說的對,所有的決定,還是記憶完整的時候再做下。”

她緩緩收回擁抱的雙手,抵擋在兩人之間,仿佛兩側懸崖中間的一道深溝。

多麗斯低著頭,湯姆看不見她的神情,但他們的理智對待感情,和他鎖骨上風吹一冷的淚水一般,是冰冷徹骨的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他後悔過傷害她,也會後悔自己的誓言。

他最後悔的,應該是遇見她,是她擾亂了他的本來計劃。

強制壓下上湧的氣血,至少她的聲音聽起來是正常的。

留下這句話,青綠一閃,湯姆看著懷中突然空出了一大片,許久才閉上眼睛,將混亂收斂在無窮黑暗裏。

他們都是語言上的見微知著,尤其是說重要事的時候,湯姆都是以多麗斯熟悉的邛欞語言和她交流。

第二天上午10點左右,正在書寫計劃的湯姆突然心中一緊,羽毛筆隨手閑置在一旁地圖冊上。

臨時變幻出的水鏡清晰倒映出他眉心處的變化,紫色雷電形狀的誓言符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,往後他對她說的話,真心與否,都不會有誓言的追責天罰了。

謊言,只能是一個中性詞。

真相是殘忍的,人們更喜歡謊言的美麗外表。

多麗斯寧願要殘酷的真實,即使會受傷,總比麻木的沈淪好。

誓言的解除,是他主動要求的,她不願意要強迫的真心話,從今往後,她只需要照顧自己的靈魂了。

她應該是輕松的,可為什麽還會傷心呢?

為什麽心上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啃咬呢?

細微的疼,不明顯,但不容忽視。

愛是痛苦,愛是負擔,無法逃避,只有承受。

是的,在此之前,他沒有要求她做什麽,一切都是她自我感動的付出。

湯姆是在儲酒室旁的小隔間找到了多麗斯,海螺形黑胡桃茶幾上擺滿了酒瓶,伏特加、白蘭地、威士忌,葡萄酒是最多的。

她躺在酸枝紅木休閑椅上,定定看著窗外懸掛的紫藤蘿花,深深淺淺的紫,微風吹拂,仿佛在流動的瀑布,帶來了夏日炎炎的一樹蔭涼。

他走近些,她擡眸看過來的目光清明極了,沒有喝完8瓶烈酒的醉意,卻是皺起了眉頭。

“如你所願,”最終是她打破了這沈默,多麗斯像喝甜水那般輕松又飲了一大口貴腐紅酒,水泡朽木般的香氣口感,再加一點雪,就是他了。

“你做了什麽?”

“不知道,”她笑了下,眼中的紅血絲明顯是睡眠不足的征兆,“我的記憶被魔藥消除了,啊,我一直就不喜歡攝神取念般的強迫,當然,這比不上搜魂術來得直接殘酷,沒有天理人道。你別追究這過程,結局是你想要的,不就行了。”

湯姆沒說話,只是看著她將手中的空酒瓶放在茶幾上,第九瓶了,隨後拿出才買的提拉米蘇,一勺又一勺地快速吃完,又苦又甜。

看著蛋糕上厚厚一層的純黑巧克力,他淡淡道,“你從來不主動吃苦的。”

“是我自找的。”

她從來不會主動愛人愛到這種地步,如果這是一場戰爭,還沒開戰,她就輸了,如此沒有出息。

“你說的對,這不是我的責任,人,自私才是本性,無私才是罕見的,神靈都做不到無私,如果沒有因果的制約懲罰……我可做不到教授那樣,只吃甜,憂心魔法界的弱勢群體,我沒那麽偉大……都是自找的,戰爭都是自找的……醫好了身體,思想是腐朽,我就是在造孽,在親手造就更多的罪惡。”

不去周游世界了。

她瞪著抓住她的那只手,他憑什麽不讓自己繼續拿酒喝,“你放手,我沒喝醉。”

“你以為你身體已經好到可以喝第十瓶?”湯姆冷冷道。

“你不要管我,你為什麽不讓我一個人靜靜呢?”

她下意識掙開雙手的禁錮,卻疼得她眉頭皺得更緊了,“不是你的手疼,你怎麽能這麽對我?是啊,承諾都不作數了,那只不過是你不想負責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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